2016年12月25日 星期日

2016/12 關西地區遊記

20161201近畿大阪府

這次航班報到時間跟五月出去那次差不多,想省計程車錢的我前一晚又去機場睡。跟著前人腳步走去美食廣場,意外好睡。有沙發還有很近的飲水機跟充電插座,比起冷氣超強的大廳,美食廣場真是天堂啊!

到了大阪之後,因為隔了兩年我還是沒有開始學日語,買票券的時候還是有點驚險。雖然說JR服務處有通譯人員,但除了買票該在哪邊排隊以外,詢問JCB信用卡買票是否有優惠,好像並不太能理解,最後得到疑似活動已過期這樣的回應。雖然說溝通有時並不需要精確的語言雙方也能相互理解,不過有點趕時間的情況下,還是有點心驚。最後還不小心把信用卡留在檯面上,結束這一回合……。幸好服務人員超甜美地衝出來,不然我這次刷卡就掰掰了(就不能瘋狂刷卡了)。

下午一點半到了黑門市場的住房,除了房門鑰匙過半小時才出現以外,其實地點還不錯(附近有便宜好吃章魚燒,20顆650日幣)。

第一天我跟學長和他女友一起吃了壽喜燒吃到飽。我想之後對於壽喜燒的要求可能會高一點,之前因為MoMoPardise的關係,不怎麼愛吃壽喜燒。這次在日本才發現壽喜燒超好吃,跟在台灣吃過的簡直是天堂與地獄的差別。把醬油倒在鍋子,肉片放上去,熟了之後涮蛋汁,吃下去。雖然是連鎖店,品質卻沒有因此降低,日本在這點倒是挺令人敬佩的。不過因為是連鎖店,每次幫忙送肉片的服務生跟我們一樣是外國人(是的,我知道這邏輯怪怪的)。在壽喜燒店被白人服務生服務,感覺是挺微妙的。

之後逛了一下電器百貨,就跑去梅田藍天大廈。大廈底剛好有聖誕市集,賣著杯裝啤酒、熱狗、口袋餅、披薩,和其他手工藝品,最中間的聖誕樹下有街頭藝人表演。甩棍棒,拋球,這些表演其實在台灣也都看得到。節目的高潮是人群聚集之後,一個又一個的表演,最後搬出了桌子,在桌上擺兩張小板凳,板凳上放兩個圓柱,圓柱上放一片板子,一瞬間站上去!拿出四根棍棒,用其中兩根轉著另外兩根棒,持續了大概十秒鐘。在我回神準備拍攝的時候就這樣結束了。

梅田的夜景倒沒什麼令我印象深刻,除了淀川。淀川上的橋,阪急鐵路,想像著不久後淀川就流到大阪灣,反倒讓人覺得特別。頂樓的風來來去去,雖然有點冷但比較有在溫帶國家體驗冬天的那種感覺。吹著清醒。在異地,可以做很多在家鄉不會做的事。可以一個人看夜景不覺得孤單,可以和情侶朋友一起看夜景不覺得寂寞,一起吃宵夜,一起吃宵夜看隔壁桌染一頭紫色頭髮的年輕女生,看著其他人肆無忌憚地做自己,我也決定往後要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想笑就笑,難過就哭,抓緊機會和人交談,常常找人吃飯聊天,感受當下一刻活著真好的感受,代替那些不能好好活著的人,做一場夢。

20161202近畿京都府京都市

嵐山是這次旅行的起點。前陣子開始看川端康成的古都,也記不得故事裡是否提到嵐山了。千重子比較喜歡北山的杉樹,北山就這樣進了我的記憶。想去上賀茂神社,想去比叡山。嵐山只能說是彌補上次來京都卻沒有來見識一下的遺憾吧。

嵐山的天空十分清澈,大堰川的水也是見底的明亮。往來的人潮不能算多,我繞著天龍寺晃了一圈,只可惜不是春天來到這裡。百花園百花齊放會是什麼樣子呢?還是只能等有機會再來的時候才會知道吧。落楓似乎不是這裡的重點,就連在二條城看到的紅楓也有情調多了。旁邊的常寂光寺,有塊地方能眺望嵯峨野。每每站上高處眺望,都有一種特別的感覺。也不是登高望遠心有愁,不是登高遠眺心疏鬆,但就是特別。有種「哇!終於認識這個地方了」的感覺。

即便開始走進冬天,這裡依舊綠意昂然。大概就是秋冬交際這刻,才能讓人產生「一年又要到頭,偷懶一下感受冬日鮮見暖陽也無妨」的念頭吧。溫帶的冬秋帶給人一些清醒,一些希望,藉著冬天儲存能量蓄勢待發。這麼說來,常寂光寺或許是更適合在這次旅途當中多停留的地方。葉子鋪落在簷上,不帶顏色不帶喜怒,順著石柱下望,煩惱也跟著掉在這裡。一株落了葉的楓樹有他的姿態,一汪映著天貼著孤島的池水有他的思念。不是滿片紅的楓林才美,遍地的綠苔在光線的折射中也有生意,風一吹,全都不一樣了,雲一飄,看見藍天了。

二條城呢,因為建築物內部不能拍照,所以我完全失憶了。裡面有幕府將軍接見賓客的場所,屏風上大多都是老虎,用來威嚇等等要見幕府將軍的賓客。廊道本身的搭建方式也是滿特別的,走過去的時候會發出類似鳥的叫聲,看網路上好像都是說以前用來防刺客的,我本人對於這種特殊工法倒是比較有興趣啦,畢竟能想出這種不同於以往的建築工法,也只能是聰明的人才想得到;一個笨蛋嚮往天才,是多麽合理的事。在舊時代諸多限制下發展出的法子,不知道到底為何發想出來,是滿有趣的一件事,對吧!

由於本丸受到比較多的破壞,開放時節也只有春秋兩季,這次去就沒機會參觀,不過聽說現在的本丸是桂離宮移址。無法見到德川家當時建的本丸是真的有些可惜呀。本丸庭園內有一株高大的銀杏,當天滿多旅客當在那株銀杏拍照的,有疑似泰國的旅客,也有看起來像是菲律賓的遊客,剩下的白皮膚就分不出來是從哪塊大陸飛過來日本了。這次在日本吃飯也看到比較多歐美過來工作的人,相較於之前在道頓堀附近遊蕩會見到比較多中國打工仔,這次則是看到許多白人在日本生活,我對大城市的憧憬就這麼甦醒。驚覺日本其實滿多人皮膚是偏白而不是黃,又是另一種,莫名的當頭棒喝。

在日本賞景,有時候會覺得遍地落葉比起繁枝茂密來得美。或許也是因為滿地落葉多到和整樹繁盛時期相當,稀疏的枝葉搭上遍地落葉的時候,反倒有種孤絕的美吧。

晚上去清水寺看夜楓,打光後的仁王門異常地令人感到壯巍。從下往上看,我瞻仰這座記憶中的古刹。說起清水舞台,入廟前仁王門正紅的漆,撐起了清水寺所有的活力。往裏走的三重塔、求子的觀音小廳堂,再進到更裏的正殿舞台處。弱光下這地方更加地吸引人了。靠近燈的地方已紅轉橘,遠一點是亮紅,血色的暗紅沒入夜中。

人來來去去,隨著這樣晚的熱情,各人對這少少能在清水寺夜遊懷著不同心情。至少我是。

20161203播磨國姬路 Sehnsucht (longing for something)

這天開始搭新幹線去關西西部,以及再過去一點的中國地方。後來算了一下,新幹線的票價從新大阪到折合台幣差不多是一千,到岡山差不多是一千六;分別花半小時跟一小時到目的地。這樣折算起來臺灣高鐵也不算太貴。

第一次搭新幹線還滿新鮮的,很想拍列車的外貌,也很怕為了拍列車而錯過搭車時間。經過新神戶的時候,是第一次下車,想在陽光還充足的地方拍列車。突然發覺新神戶車站跟三貂嶺的感覺還滿像的,落在一處百樹茂盛的地方,其中微妙的地方還是得親身體會才能明白。

姬路有名的就是姬路城。從車站一路走去一公里開外的城池,由於兩旁行道樹也長得非常闊氣,倒可以想像是兩列士兵迎接外地的賓客緩步到姬路城。

從外廓走進中廓有一座大門,後來聽導覽大致上瞭解姬路以前的規模就是一直延伸到現在新幹線車站。內城,中城住武士,外城住更低階的武士,整體規模其實蠻大的,從六層天守閣看到的視野全都是統領範圍,城主坐領五十二萬石,黑田官兵衛曾擔任過城主。進入江戶時代後也是重要的城池,由池田氏領藩,後來池田家還有人被稱為西國將軍,可見家族有多龐大。

參覽完姬路城之後就在城池與車站間的區域閒晃,感受當地日常。車站附近其實挺好逛的,有小農市集,有市民泡的咖啡館,有小型商店街。印象最深的是二階町,名字算是有點特別吧。

其後在新幹線車站前的廣場遇見現場表演,這是第一次在日本街頭碰見歌手在人群往來的街上演唱,這種感覺或許就像在以往師大小公園看獨立與小眾音樂。他們的聲音乾淨,我分不出是音控師對聲音敏銳程度極高還是人聲在低溫下少了更多干擾,然而音樂跨越了語言隔閡。以詩為例,朗讀時的情緒起伏可以讓人感受到詩本身的情緒:例如谷川俊太郎《活著》、瘂弦《如歌的行板》,或者朗讀宮澤賢治《不怕風雨》等等。文字比較無法傳達的直接感受,只能靠聲音來補足了,但也有影像及聲音無法傳遞的形上的感受,只能靠對語言文字的掌握去碰觸。人與人的溝通除了口語,還有肢體語言,還有閃神間的心領神會。當兩人都努力去了解彼此,暫時棄下固守的意識形態,便給予彼此更多的可能性與美好的回憶。啊!說到這不得不讚嘆日本人真的滿會使用顏文字的。

20161204備前國岡山

很奇怪的是我不知道哪時候開始喜歡烏鴉。車站一走出來的花圃上有三隻,交錯落在黃花間,黑黑黃黃的顏色這時互相襯托,倒是不錯的配色。岡山上桃太郎的故鄉,車站外就有銅鑄的桃太郎。

沿著桃太郎大道走,轉個彎就可以走到岡山城。

太陽還沒高過城的時候,整座城是莊嚴烏黑的樣子。簷上安置一尊金箔上去的鮫,微光中看起來十分尊貴且穆肅,特別早晨散步的話,心情十分平靜,那些煩人的事會自動走開,或者一起散步,但不跟你打招呼。

平凡的街道有時反而讓人想念他的平凡,這種平庸無從記起,因此只屬於我。如此特別的回憶,造就足夠回味的旅程,雖然無法勾起共鳴,卻能撩動嚮往。脫離習慣的生活環境,進入陌生的街巷,一切都新,一切都變得有趣。甚至交一個新朋友,走去熟悉的咖啡館,咖啡館也因此改頭換面了。

中午過後下了雨,帶上的折疊雨傘終於不用在背包深處。雨滴越來越大,直到打濕外套。下雨的岡山與臺灣的任何城市沒什麼不同,我的心中卻少了不耐。離開的時候下雨,走路追不到路面電車的時候下雨,走錯路的時候下雨,水花濺起的時候。鞋緣泛濕,卻沒有不耐。旅行就是這麼奇妙的一件事。平常無法忍受的事情,都能接受了。

後花園的景色開闊。從入門見到各樣花與樹,流水與小山,遊客也是花園美麗的理由之一。帶著全家老小到園子內嬉鬧,老的在椅子上,走在小路上對著花草指指點點。小孩大聲叫囂,看得出不是日本當地人。年輕男女不知道是不是來後花園拍結婚紀念,穿上皇室紫的和服,也有大紅面搭上黃花的那種,與少女那種粉嫩色系又是不同味道。流水邊的石頭帶著寧靜,等著。都市來的女孩問著聘僱照相要多少花費,和朋友兩人思量是否要在這能見著烏城的地方,以歷史為景留下些什麼。

旭川靜悄悄地從北邊吉備高原流淌,在岡山城小小的轉彎,去了兒島灣。在快要入海的這段,認不出是什麼的水鳥在堤岸歇憩,有點像鵜鶘但我想應該又不太像。但管他的,這裡只有我一個人在乎他的身份。想像戰國時這裡的生活,想像統領吉備國的大名,想像驕傲的城,大名的戰爭生活。

跟著新幹線的腳步我做了一趟無法回頭的時空旅遊,旅途的盡頭有茶泡飯的回憶,有壽喜燒的體驗,燒肉的期待,。把疲憊留在過去,水泡留在車上,找一個插座為自己充電,找車長問問該怎麼搭車,和路人說著各自的語言問到想去的路該怎麼走,並看著遠方,想著未來,該如何繼續活著。

2016年1月17日 星期日

〈記憶之所以珍貴,是因為記憶承載了一個人的全部〉

方才投票,踏入曾經生活六年的國小,看著校園已和以前大大不同,內心一股沒來由的鼻酸也悄然而生。



看著小小的田徑場,另一區是小小的生態區,滿處是泥濘與樹,和落葉和昨日的雨水。我再也想不起二十二年前,我曾經活過的樣貌。我想不起那天下課,不擅長運動也不擅長與人交際的我鼓起勇氣和同學在躲避球場,我那狠狠被躲避球砸歪的眼鏡框是什麼顏色。因為一切都不一樣了。當然,我也不知道新的圖書館會在校園的哪處角落。是否還有當年我翻過的那本《少年維特的煩惱》、《哈姆雷特》、《中國民間傳奇故事》等等填滿一個封閉孩童人生的書。



回家路上我百感雜生。曾經生活過的校園因為歲月變遷而不再與記憶中的那座樂園相同,再再抹煞我曾經存在的證據。我再也不能和朋友介紹小時我坐過的那張桌椅,也不能和朋友分享我第一次懵懂而打群架的地點。佈滿了吸血蟲的水溝應該也乾淨了,堆放多餘課桌椅的工具間不見了,學校與鄰近住家的建築空隙看起來更窄了。這些證明我曾經活在這個空間的證據,已經不見,只有我模糊的記憶,而再過二十二年,我大概也無從回憶,也無從觸發這些回憶,因為一切都不一樣了。



因為一切都不一樣了,所以我無從尋找我自己,無法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的人。過些年當我再不能回到南勢角,我便要完完全全失喪這些記憶,十二歲之前的我完完全全要被世人遺忘。而我想那時的仁傑最害怕的事情,肯定是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是誰。



當一個人必須從他人口中才能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那份害怕的情緒是多麽的巨大。沒有身為一個人基本的尊嚴,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認同還無能為力的自己。就像蝦夷人不是日本人,沖繩曾經有個王國,臺灣島曾經滿島都是有著各自傳統的原住民,而今他們有些人大概已經記不起這些過去。



我害怕到最後我要說出一些牴觸我良知的事實,說出我打從心底不相信的話。即便這些年我可能已經開始說一些我根本不相信,但除了我以外的人都會相信的鬼話。我再也不能擁有純粹的動機,因為每個人都認為做事情皆有一定的脈絡可循。我再也不能有擁有純粹的認同,歸因於整體的政治環境我得說我是臺灣人,而實際上祖輩都是山西人,直到三十年前我才有臺灣的血統。不過其實這些都不重要,畢竟現在都還能說還能開玩笑,也沒多少人真的在意。



想起美國馬丁路得金恩博士震撼人心的演說——我有一個夢想——我希望他演說中提到的那個願景,也能在我生活的環境中實現。畢竟從二十幾年前開始接受教育的起點,我們就一直被灌輸世界各國的民主理念,知道上天賦予人民權利,知道自由平等博愛,知道若我不想沒人可以強迫我做任何事,知道我應該單單憑著我的國家而感到驕傲。



公民課寫考卷的時候,只要寫出與平常行為相反的就是正確答案;出了社會遇到不合理的事情,會有前輩說你就忍一忍就好了。我曾經懷疑,但如今不會懷疑;我曾經相信,而如今依舊相信,作為一個人,我能夠做一個有尊嚴的人,即便有一天我睡在松江路銀行外的街上,裹著骯髒的床被。那些不出於我自由意志的,不能凌駕我。